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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2005.5.7  19:30 新舞台暨表演後座談


「我在戀愛是嗎?是的,我在等待。而對方從不等待。」

每兩三年去看一次林奕華,已經變成灌頂般的儀式了,看他的劇,總是讓我「能量充滿」。林奕華非常擅長重構原著,《半生緣》如是,《戀人絮語》亦然。林奕華與胡恩威以流行情歌切入愛情主題,動機明確,大量使用文本影像豐富了舞台演出,歌曲與獨白、影像交融,文字和語言在表演中風馳電掣,有如戀人的巨大萬花筒,支離破碎又華美異常的戀情,就這樣被建構出來。

音樂非常重要。鋼琴與鋼琴的對話,男歌手與女歌手的對話,古典與現代的對話,種種戀情的可能都透過音樂的形式表現,戀愛讓戀人成了一隻天線,叨叨絮語都是補捉來的「white noise」鬼訊號,許多戀愛時刻看似投入卻在對嘴,還表演的那樣高興。「茉莉花」、「紅豆」、「原來你什麼都不要」、「他不愛我」、「不了情」與「心動」的時空錯亂,還有六分半鐘「好心分手」等40餘首香港流行情歌的肥碩混音,精采地用音樂演出一場愛的自我與他人辯證,已不只一人分飾兩角、「少年維特」「的」「煩惱」有三人,卻分別是裸體、妖豔男裝與正統西裝,在愛中,人格分裂的腹語術天天上演,卻無人聽見,就像林夕的「K歌之王」悲情可憐。

許茹芸和黃耀明合唱「如果雲知道」與「味道」一段,堪稱愛情組曲最機車remix,兩首歌同調各唱,男女可分可合,正如愛情中種種意義衍生、種種誤解,更種種雞同鴨講。

「我通過哭泣來打動對方,對他施加壓力,對方便被迫表示關懷或冷漠。......眼淚是符號,不是表情。嘴上說的算什麼,一滴眼淚要管用得多。」

林奕華對愛情的看法,比不斷播放的情歌還悲傷。黃耀明在唱「明日之歌」,舞台上影像卻是巨大的3D人頭,喃喃張嘴自唱。林奕華說,「有一部分音樂是胡恩威選的,前兩天還在小螢幕上看『明日之歌』的3D人形,第一次看好好笑,後來放到大螢幕,效果好得多,突然把整個想像扭轉過來,那個虛擬的人形,帶給我很大傷感。我們希望追求的愛情是有靈性的,而非虛擬、塑膠的;卻在日常中過著機械化、搞不清楚『明天到底是什麼』的生活,所以並不是『明日之歌』歌裡的情境讓我傷感。我這人比較八卦,愛聽街上、捷運、餐廳裡的人在聊什麼,有一次我去吃pizza hut,鄰座有一對年輕情侶,穿很炫頭髮豎很直(笑),大約十八、二十歲。我覺得很有趣,想聽他們說什麼。但坐了兩個小時,他們都沒講過話。只有出去拿食物又回來,然後說『好吃!』(爆笑)我就開始想,如果我十幾歲的時候有機會和喜歡的人一起出去,會如何度過時光。在這裡說時光,是覺得時間應該是立體的,不是平面的,『時光』才會流逝。其實他們經歷少了很多事情,感覺是好像沒有什麼明天的戀愛。」


「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。」「再說一次。」「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。」「再說一次。」「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。」「再說一次。」「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......」

「有些情歌可能是經典,有些可能是陳腔濫調,我對情歌的看法和林奕華不同,但我在戲裡是演員,以服務戲為目的。所以我完全配合。情歌如果千篇一律,可能真的是個問題,不過能放在戲裡的應該都不是爛的。(笑)」黃耀明這樣詮解戲,也詮解他自己。有趣的是他的前兩張專輯「我的二十一世紀」與「明日之歌」都曾遭香港樂評批為重複個人風格,身為明哥迷,我不在意也不覺得他重複,不過戀愛正如流行歌,成為甜言蜜語和誓約的無限迴圈,如鬼打牆。白色的幕前許茹芸的「夏綠蒂」悠然吟唱,火燄熊熊燃燒,戀人,不是魔女就是鬼魅,六分半鐘香港K歌連唱配上KTV跳動字幕,將劇院變成了超大型K歌場,愛情的溝通來自語言與文字,終究也成雜訊,難免悲傷,要不變成狗,或者貓,至少寵物還可愛惹人憐。林奕華說得很好,他說,「談戀愛最重要的是溝通,舉個簡單例子,兩個人去唱K歌,馬上知道他對或不對,語言在愛情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。」


「所謂一見鍾情,我們首先愛上的,是一個場景。」

將劇場的裸舞台及裝置變成戲劇的一部分,再加上數位化的電腦動畫及音樂演出,似乎已成為舞台/音樂表演的趨勢。「拜金小姐」如是,「戀人絮語」更大膽挑戰觀眾的極限。導演胡恩威坦承,從劇場空間發展布景,處理一切在空間中的可能性,已成為劇場設計的出發點。數位錄像影響了燈光,新的「燈光」也影響了表演的可能,他認為,高科技若用在舞台劇等「fine art」上,應該會有嶄新的突破。

於是《戀人絮語》變得非常有趣。許茹芸的清唱,觀眾還沉浸在前段的男女深情對唱,場燈突然全部開亮,讓安心的觀眾剎時錯置,流行曲與藝術歌曲、懷舊老歌的時空錯亂一如舞台與觀眾的分別之錯亂。接著舞台漸進敞開,就連前台與後台的分別都不再,「安全門」等指示燈大剌剌暴露在觀眾面前,舞台上的隔音板往前推送,一步步逼近觀眾,加上幾何投影,誰敢說這不是「戀人」的終極大絕招?挑戰並霸佔你的視覺,明明因咄咄逼人因瘋狂而痛苦,卻又莫名地暗爽在心內。

香港演員陳浩峰的裸體讓《戀人絮語》差點成了舞台劇版的「天邊一朵雲」,相同誤解,但陳浩峰說:「我只是個符號。」中氣十足的精彩獨唱中,只因他的全裸,觀眾不敢看他,目光四處流轉,戀愛中誰不是羞於面對自己,就像林奕華說,「你若對一個人有了愛意,就註定是感傷之旅,很多時候知道自己有病,但不知如何面對。」


「我想你,是什麼意思。那就是說,我已經把你忘了,或是說,我呈現一片空白。」

所有對白在三天內被生產出來,喃喃自語的、一人雙面的、對立的、甜美的、辛酸的,陳立華嘆了口氣:「唉,他(指林)只給我三天哪,如果我不是一個病人,我該在演『如夢之夢』,但戀人就是個病人,怎麼說呢,古典愛情比照未來愛情,我若是有感觸,就當是在寫祭文。」

戀人說,如果淚水漸漸少了,我就馬上說一些刺痛自己的話,於是我就又可以繼續哭下去了。我說,如果感覺漸漸麻木,趕緊看一場林奕華,或是聽到黃耀明的歌聲,都讓我可以繼續好好地,活在這個討人厭的鬼世界上,而且繼續書寫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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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:黑暗少女以追星族的勇氣違規攝於新舞台
賀!對明哥的愛讓本文入圍年度最佳好文(淚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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