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ACK DIARY

總是要在一段時間之後，我才明白。當初寫他們，就已經開始對他們告別。
　　　　　--張惠菁〈告別‧自序〉


在BBS上看到，耀明在訪問裡說，他和朋友喜歡一邊散步、一邊聊天，曾經從銅鑼灣走到鯉魚門、從尖沙咀走到九龍灣或牛頭角，於是在「香港全境多功能街道圖」上翻找，並且仔細地量了那距離──5.75公里！難怪網友笑說，「走路是明哥的強項」。

我十分喜歡走路，風景流動，音聲變幻，五感接觸花花世界然後有所回應。有時或也不回應。當天晴時，走在天空之下，像開了窗而關不住，愉悅從身體噴出，直到無以復加。當我內心黑暗，充滿毀滅的念頭在城市中疾走，從西門町到台北市政府，廣場上一身是汗，喝一罐辛口的冰啤酒，像老頭子一樣喊一聲：「哈啊～」。雖然我不知道耀明和朋友散步時都聊些什麼，但是我卻知道，能找到一個願意陪你走5.75公里的朋友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

多少朋友出現了又消逝，多少號碼在記憶中銘刻又風化，就算已聽過好多次，在回家途中，耳機裡明哥唱出「電影展中　法斯賓達　我知你看到一半走了　荷東廣東　那些舞伴　現在是否在跳」，心中仍然為之一震。

那晚紅館中，「下落不明」前奏一出，彷彿滿場觀眾都預期了今天嘉賓是誰，觀眾席中，爆出尖叫與歡呼。明哥的第二套服裝是一件鮮黃色膠面鉚釘外套搭鮮黃長褲，戴一頂銀色亮片頭盔，不知是否受到「追殺比爾」影響，他發片期很愛穿黃色服裝，演唱會海報中他穿的便是與片中幾乎一模一樣的黃底黑條紋運動裝。

Brenda說，「下落不明」讓很多香港人想起過往青春時光。演唱會中，耀明唱出「紅館之中　滿天偶像　殞落在生活裡」，只覺心酸與諷刺，就好像滿場執意鍾情明哥聲音的觀眾，突然面對「如此妖豔華麗能持續多久又有何突破」之質疑。所幸歌仍是極好，懸念轉瞬便逝，當穿著一身黑衣的林憶蓮出場，全場尖叫更熾，黃耀明展臂歡迎「老朋友」，兩人擁抱，時空剎那交織，這一次，號碼無錯。

在東方日報的訪問中，黃耀明表示，他和林憶蓮曾是香港商業電台同一節目的前後任DJ，前次一起吃飯又是在東京，特有「下落不明」之感。

認真與歌聲唱和，歌詞那樣熟悉，聽著歌，朋友們的影像如走馬燈在腦海浮現，我試著記起他們的長相，他們的氣味和說話，卻發現一路走來，回憶殘篇斷簡，果真不知在何處失去了他們。

「誰　沒有找誰 沒有等誰　自那天再不可追」

我不曉得在書寫之後，什麼時候我會忘記了耀明，但是我想向自己保證，至少現在，我所愛的一切，沒有下落不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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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：耀明和林憶蓮，他的第二套服裝不知為何令我想到U2。　黑暗少女攝於紅館。